
一般說來,愈是流行不衰的書,其版本也就愈多,而其表現形式及內容方面的差別也只能是愈來愈大。作為中國小說史上數量最大、歷時最久的暢銷書,《三國演義》的版本無疑與“單一”二字無緣了。
《三國志演義》的刊刻印行可謂頻繁非常。僅有明一代,就目前所知存于海內外的本子即不下于三四十種,可以推想,當時實際數量遠非止于此。然而,歷來關于《三國志演義》的研究多在傳統領域,圍繞著諸如主題思想、人物形象、史實與虛構的關系等方面展開深入研究,對版本及相關的問題卻似乎不夠關注。
中國古代白話小說的版本研究向來是道費解的難題。由于歷史年代的久遠,版本資料的匱乏散佚,尤其是文字記載的撲朔迷離,欲尋覓出《三國志演義》“演化”的軌跡,委實是仲頗費功力卻難見成效的事。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本文試圖描畫出一條《三國志演義》版本演變的線索,不當之處,尚祈方家不吝賜教。
一
在《三國志演義》的眾多版本中,最引人注目的當推嘉靖本和毛宗崗本。毛本后文將詳細評述,這里先說說嘉靖本。
嘉靖本,因其卷首附有明嘉靖壬午元年(1522)修髯子(張尚德)引言而得名。又因其卷首另附有弘治甲寅七年(1494)庸愚子(蔣大器)序文,遂被一些人稱作弘治本;更有人以此臆測,以為在嘉靖本之前,還刊刻過更早的弘治本。不過,從現存的資料看,并不見弘治本的稱呼;況且弘治甲寅距嘉靖壬午僅二十八年,倘弘治本流行,則明后期涌現的大量刊本理應把它作為翻刻的祖本,但事實并非如此。
鄭振鐸先生在1929年發表《三國志演義的演化》[①]一文,認為嘉靖元年刊本《三國志通俗演義》是最早、最善、最接近羅貫中原作面貌的版本,后來的諸本皆源于此本。近半個多世紀以來,在學術界幾乎已成定論,其實這個問題還是很值得研討的。嘉靖本的一條注釋就有力地說明在此本之前確曾存在一種或數種版本。嘉靖本第12卷第九則《張永年反難揚修》寫了這樣一件事:劉璋的說客張松謂《孟德新書》乃戰國無名氏所作。曹操聞知,不禁詫異:“莫非古人與吾暗合歟?”遂下令“扯碎其書燒之”。緊跟著這段正文的下面還有一條注釋:“柴世宗時方刊板。舊本‘書’作‘板’,差矣”。顯然,嘉靖本之前,尚存在過一種或數種“舊本”,且舊本的文字與嘉靖本并不完全相同,否則,就不會有“舊本‘書’作‘板’”的話了。
那么,是不是如鄭振鐸先生所言:“在這許多不同的傳本中,足使我們注意的很少,因其本文與羅氏此作第一次刊本的原本并無多大的差別,至多只有幾個字的不同,或不關重要的一二句東西的增刪而已……此可見這許多刊本必定是都出于一個來源,都是以嘉靖本為底本的。其與嘉靖本大不相同的地方,大都僅在表面上及不關緊要處,而不在正文[②]!奔醇尉副疽院蟮闹T本,皆源于嘉靖本,只不過面目有所不同,而內容一無差別?墒聦嵅⒎侨绱,日本的小川環樹博士便明確指出:“在毛宗崗成書以前的階段,插入過嘉靖本中未出現的關羽三子關索的故事。關于關索的故事,也存在并流傳過不同形式的異本[③]!
從小川博士的論述引申開去,我們不禁要問:在嘉靖本出現以后至毛本成書之前的階段,除關索故事外,內容上就不存在差別了嗎?還有沒有比內容差異更顯著的差別嗎?看來,了解嘉靖本以后至毛本以前諸本的基本情況,探索其在各階段的演變,是件必不可少且相當重要的工作。
由于《三國志演義》諸版本流散于世界各地,實在無緣親睹,筆者僅就前輩學者窮搜廣輯來的資料,略述如下[④]:
《三國志通俗演義》二十四卷二百四十則,明嘉靖元年(1522)序刊大字本。黑口,無圖。半葉九行,行十七字。北京、上海、天津、南京、蘭州均有藏。日本文求堂主人藏殘本,缺第一本;日本德富蘇峰藏殘本,存七、八兩卷。[⑤](嘉靖本)
新刻校正古本大字音釋《三國志通俗演義》十二卷二百四十則,明萬歷辛卯(1591)金陵萬卷樓周曰?。題“晉平陽侯陳壽史傳”,“后學羅本貫中編次”,“明書林周曰?小。有庸愚子序,修髯子引(無章)。封面上方有周曰校識語。精圖,二百四十葉,左右有題句,記繪刻人姓名曰“上元泉水王希堯寫”,“白下魏少峰刻”。半葉十三行,行二十六字。北京大學圖書館藏,日本內閣文庫蓬左文庫藏覆本,插圖無刻工姓名。(周曰校本)
新刻按鑒全像批評《三國志傳》二十卷二百四十則,明萬歷壬辰二十年(1592),閩書林雙峰堂余象斗刊本。題“東原貫中羅道本編次”,“書坊仰止余象烏批評”,“書林文臺余象斗繡梓”。上評中圖下文。半葉十六行,行二十七字。稍異舊本的是,此書增加批評及詩。所評者為事實,不涉文字;詩為周靜軒作。日本建仁寺兩足院藏一至八和十九、二十卷,英劍橋大學圖書館藏七、八兩卷,德斯圖加特市符騰堡州立圖書館藏九、十兩卷,英牛津大學圖書館藏十一、十二兩卷,英倫敦博物院藏十九、二十兩卷。(余象斗本)
李卓吾先生批評《三國志》二十四卷百二十回,明末建陽吳觀明刊本。精圖百二十葉,有“書林劉素明全刻像”字樣。半葉十行,行二十二字。有眉批總評。首禿子(李贄)序、繆尊素序、無名氏序、讀三國史答問、宗寮姓氏、目錄。合二則為一回,并取前后二則標題作每回目錄。北京大學圖書館,日本蓬左文庫均有藏。(吳觀明本)
鐘伯敬先生批評《三國志》二十卷百二十回,明末刊本。題“景陵鐘惺伯敬父批評”,“長洲陳仁錫明卿父較閱”。無圖。半葉十二行,行二十六字。日本東京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藏。(鐘伯敬本)
李笠翁批閱《三國志》二十四卷百二十回,清初芥子園刊本。圖百二十葉。半葉十行,行二十二字。日本京都大學文學部圖書館藏。(芥子園本)
毛宗崗批評《四大奇書第一種》六十卷百二十回,清康熙十八年(1679)醉耕堂大字刊本。白口,四周單邊。半葉八行,行二十四字。封面上欄刻“聲山別集”,下欄右上刻“古本三國志”(占五分之一位置),左刻“四大奇書/第一種”,大字二行(“種”字下有陰文朱印“天香書屋”一枚)。首李漁序,次總目,次繡像,次讀法?偰慷祟}“四大奇書第一種總目”、“聲山別集”、“茂苑毛宗崗序始氏/吳門杭永年資能氏評定”。各卷端題“四大奇書第一種卷之幾”、“茂苑毛宗崗序始氏評,吳門杭永年資能氏評定”?偰颗c正文板心均刻書名。第93、97、109、119回首葉板心下刻“醉耕堂”。北京圖書館藏。(醉耕堂本) |